Hold fast to your dreams.

【太中】武装侦探社倒闭了

Summary:太宰治,二十二岁,回到港口黑手党。

*奇迹般地完成了生贺

*HE,1.5w


——


01.

太宰治睁眼的时候,阳光正好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一束。他迷迷糊糊去够枕头边的手机,习惯性地再闭上一只眼准备赖一会儿床,结果就是一面疑惑自己的起床铃过了五分钟怎么又响了一次,用的还是几年前中原中也去KTV唱的那段solo,一面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右眼,好像,瞎了。

但毕竟没有什么意外能轻易扰乱他的思维——太宰治默默解锁手机,盯着群聊上新增的红点:原本名为“武装侦探社”的消息免打扰群似乎摇身一变,成了什么“干部通知群”,那“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头像配上“无良医生老狐狸”的备注名,讽刺效果拉满。他不禁有些担忧起福泽社长的精神状态——就算现在是合作时期,也没有必要把港黑首领拉进群里吧,他居然还会在里面发消息……

今天上午十点半,太宰治念到,照常举行干部会议,地点不变,必到勿迟。

他愣了一下,随即一种不祥的念头在心中发酵。果然,拉开衣柜后清一色的白色衬衫黑色外套,桌上是已经没电的游戏机和两听啤酒,镜子里的自己缠着那遮了半边脸的白色绷带,表情僵硬又无奈。

啊,太倒霉了。他揉揉太阳穴。似乎还需要赶在中也做好早饭来拆自己的门之前换好衣服做好一切外出准备——这实在是太倒霉、太倒霉了。



02.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4月28日的下午,说服一位疑似人格分裂患者尽快去看心理医生,然后下楼买一杯咖啡。在这之后的话……他用他那五千万人都梦寐以求的大脑仔细回想,除了一些零星的片段,比如一本翻开的手册,比如偶尔闪过的国木田或敦君的脸,比如药片入水,比如渗开的墨汁……太少太凌乱,让人根本没有把握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于是他开始翻找。

衣兜里只有两把小刀和一团毛线,绷带似乎是昨天新换的——他无比渴望那时的自己预料到了现在的窘态,会留下些什么蛛丝马迹,可几乎毫无线索。这根本是一个普通的房间,或者说是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灯罩是恰到好处的五十一度灰,墙上的地图在二十二点七厘米的地方有一个小折角,抽屉把手挂饰的旋转角度分别是六、四、三,还有不出意外中原中也马上就会来敲响这扇上下平移零点九毫米就会满足黄金分割比的门。

过了十秒,那道声音划破空气。

“……混蛋青花鱼!”他听上去气急败坏,“都说了不准在我脸上画画!!”

哇喔,太宰治伸手去开门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提议。

他深吸一口气,摊开手掌——几排小字工工整整,不像是墨水的痕迹,倒像是某种印刷体,左边写着:“某个愿望”、“会忘记”,右边写着:“回去的方法”、“你知道的”。

太宰治眯了眯眼睛,这些看上去牛头不对马嘴的字在他读完之后瞬间消失,甚至没给他多加确定的时间。他思索片刻,然后如释重负般地松了口气。

“——听到没有?打卡要迟到了我可不……呃,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啊。”



03.

人固然是没有办法越活越年轻的,即使有些回忆可以用相册定格,但很难不保证不会在大脑的某个角落褪色——所以当二十二岁的灵魂遇见尚在十六岁的搭档时,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头发要短些,刚洗完脸沾了点水在上面,似乎还没有好好梳过。黑色的choker被压在领子下面,衬衫只扣了三颗扣子,中原中也一边去拿毛巾,一边举起手机备忘录:“家里蚊香没了,今天去买。”

太宰治在牙刷上挤上牙膏:“要开会。”

“那就结束了再去。”他摆出“别想耍赖偷懒”的表情。

……倒是和六年后别无二致。

“可是——堂堂黑手党去超市里买蚊香很逊诶。”

“难道黑手党的血有毒?蚊子都不会咬?”

“…… ”

“——好吧,”他顺手把脑后一撮头发扎起,“给你个黑色塑料袋,总可以吧。”

“……不会很闷吗?”

“蚊香还会怕闷吗?”——就是略微有点掉档,像哪个办公室的垃圾袋。

“我啊。”太宰治冲下一口泡沫,声音清晰起来,“就算就算在上面开几个洞,塑料袋套头上总还是很闷的吧?”

中原中也无语片刻,想象了一下这宛如歹徒抢劫商店一样的情景,不禁右眼皮狂跳:“你是太宰治吧?”

“我为什么不是。”

笑话。中原中也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就像欣赏out of character这几个字母一直从他头顶贴到脚跟:“……证明一下。”

“好啊。”他抹一把脸,转头看了一眼挂钟上的日期,“昨天——嗯,昨天晚上,你因为我在你的牛奶里倒了一勺胡椒粉,而把台球装在玩具手枪里打算残忍报复,结果由于我的事先准备,里面的零件产生错位,你只打中了橱窗里的面粉,不幸的是全部溅在了我们两个的脸上。在完全看不清路的情况下,你打翻了前几天刚拼完的乐高,我踩到你的脚,我们重重摔在了上面。”他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甚至还加上了捶背的动作:“一直到现在都还隐隐作痛。”

中原中也……中原中也无言以对,甚至想立刻抄起一个台球砸在他的脸上,可对方急匆匆地抓起刚热好的吐司,飞快地把皮鞋蹬到脚上,只留下一句“开会,先走了”和一道不轻不重的关门声。

于是他的右眼皮跳得更加厉害。



04.

早上手心里的字看似给了提示,但指向性极不明确。“会忘记”可能是他出现在这里而产生的副作用,可是4月28日他为什么会策划这样一场穿越,“回去的方法”又是什么,一切都还不得而知。

他太了解自己了,在借助某种力量之前必然要提前考量规划,比如什么PlanABC,比如那些底牌杀手锏,每走一步都会衍生出无数分支,一步一叹步步为营。可这方面的记忆偏偏又被删除得干净彻底,那个无比重要的、值得他冒险去完成的“某个愿望”,在脑海里浮浮沉沉,就是不肯轻易露出水面。

——就像一场赌局啊。太宰治往上翻看群里的文件,以前是赌敌人是否会踩进圈套、下属的配合是否到位,现在是赌他能否记起、赌他什么时候会记起、又什么时候去完成——他蓦的停住了。

指尖停在加载完毕的页面,四号加粗字体,那个名为“岛田集团非法经营案”的标题。

心脏没来由地开始狂跳。十六岁的记忆表明,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非法经营案”的称呼,不过是加了个正统些的名头,实则只要不对港口黑手党造成威胁,那么再明显的“非法”都不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只是岛田集团花重金聘请外界异能者,企图对横滨这一掌管黑夜的组织进行瓦解,这已经完全影响到了港黑的利益。

那年事件的解决很潦草,或者说是龙头抗争之后,大家的精力消耗也很巨大,又不断有新成员加入,“双黑”更多的是把这一场战斗当作“表演战”,根据到手的资料飞快铲除了所有据点,再在任务栏中打上一个轻飘飘的红勾。

可是那片空白的记忆几乎开始挣扎,开始叫嚣。它自然无法违抗一片空白的命运,却也拖着沉重的步伐,想要往外奔来。意外、湮灭、势均力敌——一定没有那么简单、怎么会有那么简单,那个声音告诉他。既然这是今天的开始,既然这是一切线索的起点,那么这背后无数解决手段通向的大门,一定、一定有一扇连接着他想去的终点。



05.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谷崎君!”中岛敦几乎抓狂,“河边去过了、咖啡店去过了、甚至已经在厕所喊过了,就是哪里都没有太宰先生啊啊啊啊啊啊啊——”

“呃、你先、冷静一下……”谷崎润一郎被他摇晃得眼冒金星,“说不定太宰先生有事外出了呢……”

“……他说过4月29日是他一年中第二倒霉的日子不宜出门——可是!”小老虎站直身子,“可是过几天前辈说,如果找不到他来工作的话,这些文件我们就需要平分。”

“……”

“这——么多!文件!”他用手比划,“这——么多!!我第一次见到他们时吃的茶泡饭都没有!这么多!”

“啊……”

“——这么说的话,太宰现在应该是在家里吧。”江户川乱步插话。

“嗯。”谷崎润一郎翻找手机,“定位是关闭的,看上去真的很不想来工作呢。”

“哪一天想来过啊……”

江户川乱步把目光从左边转到右边,再转回去。

“那个,”他歪歪头,“你们和我一起过去一趟吧,恰好有案子在那附近——不过要负责给名侦探带路。”

“好的乱步先生!”

“我就不去了——中午还要和直美一起吃饭。”谷崎润一郎双手合十,“抱歉啦!”



06.

“……以上,是下个阶段的大致任务分配。”森鸥外举起茶杯,“除此之外,这次会议最重要的目的……”

他倒出文件夹里的一叠照片,同时投影仪开始扫描上传,大屏幕滚动播放起来。

“关于一些、奇怪的现象。”他抬起目光,审视各名干部的表情。

随着图层重叠、放大,几乎所有人都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又平静下来。太宰治只是抬头了一下又很快低下去,记忆的片段开始浮现,指尖摩擦胶片。

——照片的正中间,一名看不清脸的异能者,正在同时放出广津柳浪攻破突围时的紫光、以及尾崎红叶金色夜叉的刃影。

“妾身……不可能去过这个地方。”她说。


之前的这场会议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龙头抗争才过了不久就掀起另一场风波的几率小之又小。太宰治兴致缺缺,只是在大家提出许多见解之后无所谓地说,异能重复不是很正常吗,织田作之助就遇见过。

破绽与疑点肯定是有的,但放任不管的态度也的确是摆明了——至于在完成清剿岛田集团之后类似的情况便不再出现的结果,又草率地为这个事件画上了句号。

如今……他的头又因为一些非药力因素而痛了起来。为什么六年后的自己会如此在意这样一个小插曲、非解决不可呢?为什么冥冥之中感觉到有一种不可分割的联系?港口黑手党的一个小案件会对之后的武装侦探社产生影响吗?或者说……

或者说……

他双手呈交叉状。有什么样的理由会让他大费周章地出现在这里、会使他坚信自己可以找回那段记忆、会改变一切之后全身而退?什么会是那个理由?谁会是那个理由……?

耳边森鸥外的声音渐渐轻了下去,太宰治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要得到这个答案并不难,他在心里深深吸起一口气。其间他也想过其他可能性,横滨的危机、侦探社的威胁、友人的重返……只是4月29号,怎么会是4月29号。

谁会是那个理由、谁会是他的理由。

那个埋于心底的名字、那个他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足以解释一切的名字。

“双异能者少之又少,重复度又如此之高。好在目前只是组织做出的单方面行动,且没有更多的情况出现。”

“挺让人在意的啊……”

——那个今天早上还吵吵闹闹、却没有忘记烤吐司要七分焦牛奶要热四十五度的人。

铜版哑光纸蹭过指尖,心脏像是穿过了一道细小电流。

“调查的话,我需要一些时间。”

“……太宰君?”

——只能是他、只会是他、只需要是他。

用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整个宇宙。



07.

“乱步先生为什么会想来这里呢?”中岛敦忍不住问,“是什么类型的案件?”

“名侦探答应过那位不会轻易透露任何信息。”江户川乱步停下脚步,“除非——”

“……就是这里吧。”他们在某扇门前站定,“按门铃的话……”

“门没有锁。”

“……啊?”

他把口中的饼干咽下:“门没有锁哦。”

啪嗒一声,客厅里的灯亮了起来。



08.

灯光直往他脸上,太宰治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挪动了一小段距离。桌上静静放着三个玻璃杯,他的脸在镜像中被复制成为无数六边形,越来越模糊。

“……真的没有办法啊太宰。”坂口安吾说,“你知道的,我的异能用来获得些情报也许还挺容易,可这样的异能者资料,只有在……某些情报所才有啊。”

“安吾。”他抿了抿嘴,“这件事只有你能帮我。

“可……”

”所以、拜托了。”太宰治转向他,那样的眼神看不透说不清道不明,没有过多的恳求或急迫,竟隐隐之中裹着一层……难得一见的悲哀。

“说不定,可以使用港黑的电脑系统?”织田作之助提议,“你的黑客水平可是有目共睹啊。”

“这可能……也不是太好。”

“哈哈,这完全不像一句能从黑手党口中说出来的话嘛安吾。”

“……”

“——只是实在是能力有限啊。”太宰治摊了摊手,“如你们所见,一个下午的成果也只是查到些皮毛而已。”——最重要的、最核心的资料,他轻笑一声,一定还锁在异能特务科的某个机密文件夹里。

“唉。”

“还真是……”

“或许没有那么重要呢,你说的那个案例?”织田作之助挠挠头,“组织上下又没有明确出手……”

“——拥有两个异能的异能者确实少见,”坂口安吾做沉思状,“即使我之前存过一些初级资料也毫无头绪啊。

“所以……?”

酒吧里换了一种灯光,终于不再那么刺眼——他用手指敲敲杯子,等待着不论哪种回答。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他知道坂口安吾会最终松口,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能够见到织田作,他知道这段情景从来没在自己的十六岁记忆中出现过,即使似曾相识的时间地点人物在某个角落灰暗又鲜明。

他知道这是梦也不是梦,梦总会醒的、时间也总会流逝。

“放轻松点太宰,你是十六岁又不是六十岁。”

“怎么说呢……说到岛田,最应该想到的就是岛田庄司的占星术了——只是这两者有什么关系……”

“其实……”他的声音在不经意间带上一点颤抖,“没关系的。”

“……嗯?”

“织田作的小说会成功收尾,”太宰治轻轻说,“我也能找到的。”

“太宰? ”

——那个结果。

他伸手揉揉有些干涩的眼角,烦躁地发现灯光又变得晃眼起来。

“没关系的。”他身体后倾,嘴角挂上笑容。

可毕竟不再是16岁。

可毕竟不再有理由举杯。

“只是觉得……和你们、太久不见了而已。”


09.

太宰治到家的时候只留了玄关处的一盏灯,把关门的声音放到最轻,可是嗖的一下,一道人影突然在沙发里竖起,这使他换鞋的速度放慢了一些。

“中也?你……”

“你……”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又落下,他眨眨眼睛,往那边走去。

“——你先说?”

“ ……你先说。”

“好吧。”太宰治耸耸肩,“你是在……”

“不、等一下,我先说。”中原中也够到了自己拖鞋,即将要站起来,却不小心撞到了茶几的一角,上面的水杯摇晃了一下,“我只是、在这里打游戏睡着了。”他一点一点往房间移动:“……没有在等你。”

嗯。他想起放在自己房间的游戏手柄。表情到位,语气到位,走场到位,演技满分。

太宰治不置可否,只是嘴角又扬了一下:“我饿了。”

“自己煮泡面。”

“——不要。”他摸到了开关,“桌上明明还有很多菜,热一热就能吃。”

“那就、自己去热。”中原中也总算移动到了房间门口,金属门把手转动下去,“……明天要是想搭我的车,就起早一点。”

”哦。”

他看着热水一度一度烧开,想着老狐狸应该是把任务发放下去了。与此同时手机在兜里震动一下,一个文件正开始下载。

太宰治翻完了所有资料水还没有烧开,他便先把瓷碗放进微波炉。果然是这样啊。他盯着挂钟的秒针一点一点转动。十六岁的那次成功作战看似轻松,实则并没有接触到其幕后操控者,岛田集团的目的也远没有这么简单。

——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不同的时间段里总是与各种异能者打交道,甚至有些下落不明。还有那名双重异能者衣服上的组织标志……

就像一根线,把所有的疑点一点一点串在一起。


饭菜热了之后飘出浓郁的香味,他随意吃了几口。现在真正重要的必然就是明天的行动,可惜之前的计划也必然要推翻重来——下属的安排事到如今已不能大改,那么唯一的机动人员便只有……

他走到中原中也房间门前。深夜里的横滨已经沉睡过去,钢化玻璃阻断了虫鸣,此刻静悄悄的。

——便只有他自己。

太宰治的手掌抚上木质的纹路,他静静看着一个点直到目光重影,一时间仿佛触得到心跳。

中也啊。他在心里轻叹。

一天下来,那个促使他回到十六岁的契机,虽无证据,但也已经被猜得八九不离十了。说是生日恶作剧并不恰当,那样他便不会穿越得这样急又这样狼狈。普通的危机并不能难倒现在的横滨,他们有着最强的底牌,也有无限的潜能。什么都阻止不了一个心思缜密的高级玩家,也没有什么困难会使人退缩,除非——

他的手指蜷起,指甲嵌进掌心。

除非他看到的结果,已经远远超过了所能承受的范围。

除非那个人是中原中也,在他散尽光芒之后落入凡尘、从此无归。

除非那是他不敢想、不愿见、也不肯认的结局。

——中也。心里另一个声音默然响起。中也的未来会有数不尽的繁星,会有望不到尽头的花海。你会永远永远灿烂、风光、自信张扬,你会永远强大,你会更加强大。你会像神明。你本就是神明。

可是我呢?他苦笑一下——可是我呢?

他知道自己回到的并非那个最快乐最无忧最轻松的十六岁,他知道改变已有的结局更是难上加难。别人甘拜下风的阴谋诡计他信手拈来,无数生死一线他临危不乱,可是,只是——

谁能救下神明。

他把拳头张开,指关节碰到门板上,像抓住一捧火焰,又像拾起一片月光。


终于第一个音节落下,他的手沉稳有力,一下一下轻叩着它。

嗒,嗒嗒嗒,嗒嗒……

谁会救下神明、谁能救下神明。

嗒嗒,嗒嗒嗒……

以横滨为中心,坐标曲线相连离心率相消。三面围攻并不能织起完整的牢笼,那个目标人物一定会在某处坐收渔翁之利。

嗒,嗒,嗒嗒……

怎样揭穿真相、怎样引狼出室?

……嗒。


摩斯电码的最后收尾,月光也成了火焰。

凌晨一点的风吹起窗边的风铃。

“不必等我”,还有、“Good Night.”



10.

太宰治在中岛敦入社以来的短短几个月内,名言警句无数。不怎么惊世骇俗,却句句厌世、字字无情。他说生存还是毁灭根本不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因为两者都没有意义;他把人生比作RAM库,按下关机键后一切清零,或者桌上如山的文件,印刷清晰,油墨飘香,只适合垫脸睡觉。似乎每天唯一的乐趣就是使用某些电子通用设备连线不知名网友练习打字速度、日常入水强身健体提高呼吸道最大承受能力——现在中岛敦知道为什么芥川龙之介如此崇拜太宰治了,毕竟除了他还有谁能够面不改色处事不惊,不仅与前敌对组织存在某种密不可分的联系,而且顺手拯救了几次世界?

想到这里,中岛敦更加敬佩太宰治——但这可并不代表天才不需要工作。


“……太宰先生?”中岛敦在心里默念了十遍“打扰了”之后终于有勇气踏进公寓,“太宰先生为什么……”

他环视周围,强打精神。视线最终聚焦于书房,他又喊了几遍,却没有回应。

“嗯,时间刚好。”江户川乱步紧随其后。

“什么时间?”他猛地抬头,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为什么他趴在桌子上不醒来……”

“这本书、是关键。”他慢慢走到桌子旁边。

“诶?这个……手册一样的吗?”小老虎俯身去看,但分明露出的只是两页白纸——他不信邪地伸手翻过一面,顿时金色红色的光点冲出来,在太宰治周围形成一个极大的光圈——他们由于反冲力后退了好几步。

“……诶诶诶诶诶???!!!”

“哎呀。”

“我……我我我、我不会闯祸了吧……”中岛敦把手指揉成一团,“呃呃一定是这样的怎么办啊乱步先……”

“案件解决了。”江户川乱步眯着眼笑起来,“我们走吧。”

“……乱步先生?!”



11.

可能是晚上吹了风的缘故,夜里梦境也像夏风一样不断刮进来。由于带有临水城市独特的潮湿水汽,太宰治在里面越发感到沉闷而喘不过气。

起先他似乎成了一朵云,在空气中飘忽不定,走不快也站不稳。云不应该会勾到树枝,但他突发奇想地伸出手——于是便像彗星一样坠落。眼下是掺有细小颗粒的水泥石砖。砰的一下,并没有很痛。

只是他很快又坐在了楼顶,双腿浸在风里,几乎一纵身就能完成毕生梦想。他支撑着沉重的头望着远处掀起一片大火——火光不断涌来,像怪物一样极力想要吞噬掉什么,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终于触到他的身子,然后太宰治一闭眼,站在了火的中心。

火的中心是水。

他一边觉得这个游戏颇有些无聊,一边张望四周。岸边立着一个人影,正往水下看,一动不动,宛如雕塑。

太宰治走近了才辨认出那一头橘发——似乎是为了打消他无聊的念头,中原中也的脸转过来一瞬,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往水里跳去。

他愣了一下,表情出现了一段空白。水应当是没有温度的,但他莫名感觉好冷,冷到忘记了呼吸。

水底下燃烧着火。

他看见中原中也往火焰的边缘跑去。他本可以不用奔跑,重力使他无拘无束,重力使他心缚牢笼,重力使他抓不住他。于是他无知无觉但泪流满面,触底时指尖也勾起一片火焰。太宰治猛地一甩手,它们砸向地面,化作一池的碎片。

他猛然发觉自己正站在一本书的正中间,这些碎片被吹起,顺着纸张独有的纹路,一点一点排列整齐,碰到底面时将一小块区域点燃,燃尽了便留下焦黑的印记,就像在极力拼凑着什么。

拼凑着什么呢?

太宰治开始后退,他一直后退,希望那些模糊的笔画得以清晰——可是没有。书页太多太厚,尽管走到了边缘,眼角也只有一片火焰。

拜托了,他的心里说。——拜托了。

……


不知过了多久,灰烬的尽头出现了强劲有力的敲击声,没什么节奏,却足以使他醒来——太宰治睁眼,心跳并没有平复下来。他摸到旁边的手机,亮起的屏幕成了附近唯一的光源,没有水面也没有火焰。

昨天似乎把它开了静音。

咚,咚,咚。那个声音再次传来,门又被叩响。

不是说好了要早点起吗?中原中也的声音模模糊糊,敢再慢点就杀了你。

太宰治扶着额头慢慢坐起来。这些音节从他脑海里飞快地划过,每摔下一段就好像缠住他的神经,梦里的那些声音便又从某个缝隙里钻出来。

咚,咚,咚。他的心脏开始狂跳。

“——听见了吗?好歹回答一声啊混蛋……”

他早已出了一身冷汗,他想平静地、不带情绪地张口说些什么,是该说些什么了——只是风还在耳边喧嚣,风把他的伪装吹得七零八落。

“喂、太宰?总该醒了吧……”

只是脱离梦境的最后一秒,他得以飞向高空。那些笔画缩小、缩小,深深地往下刺去,刻在书页上。

“……嗯、稍等。”

只是他低下头,在火花未燃尽之时,在水面漫过膝盖之时。

嘟——电饭煲准时完工。

只是他看见了,他看见那里写着什么,那装满山河的眼里又有些什么。

脚步声渐远,中原中也去厨房里盛饭,隐约能听见瓷碗碰撞的声音。

——只是那些文字太清晰、太刺眼、也太疼痛了。

太宰治发觉自己的手颤抖得厉害,坂口安吾在凌晨四点传过来的文件尚未接收成功,他做一次深呼吸,目光得以聚焦,指尖揉上太阳穴。

……

「此物尚存,吾得以志。」

……

「凡尘非其是所也……荒霸吐……」

……

「至于降世……荒霸吐、死于、荒霸吐。」



12.

“七点钟方向,九点钟方向,时速你知道——哇喔,三、四点钟方向在不断靠近,”太宰治凑过去看显示器,“我们被包围啦。”

“……你傻啊。”中原中也踩下油门,“平行线位置,平移距离不超过五米,附近没有影子的话,他们至少和我们隔着一面墙。”

“我当然知道。”太宰治解释,“但墙是可以炸掉的嘛。”

话音刚落,西南面传来一阵巨响。方向盘转过几圈,刹车启动,车子在道路侧边擦出火花,飘移了足十米远,得以躲过远处飞来的碎石。

中原中也:“……”

“看吧,狗狗要相信主人的判断。”他抓起一捧近旁的瓜子,“——现在我判断,不出十秒他们会过来围攻,所以……”

“抓好把手死青花鱼。”中原中也冷哼一声,“否则子弹只会在你做出判断前打穿你的脑袋。”

“你明知道这不会啊中——”

他半句话扼在喉咙里。汽车以一个诡异的加速度重新上路,掀起周遭一片灰,太宰治嫌弃地关上窗户。车载音乐是一首八十年代的摇滚,突突突地似乎要抢在子弹前面打穿他的脑袋。他百无聊赖地盯着那些红点一步步靠近,又被远远甩开,记忆凌乱又汹涌。他偷偷去看中原中也的侧脸,好像回看六年的时光。

这辆车是他们顺手从组织里捞的,没有经过报备。中原中也一开始吐槽机座并不舒服,好在性能不错,太宰治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备用钥匙,给森鸥外拍了张照片,权当是借条。


🦊:你给我的财务目录里可没说这个?

🐟:计划有变不是很正常吗?

🦊:太宰君还真是有预言家的自信啊。

🐟:……

🦊:那就作一个赌约吧。赌赢了这辆车送你。

🐟:?

🐟:赌什么?


音乐被播放到下一首,伴随着系统自带的警报响起。屏幕上出现红色感叹号,询问是否开启一级防护。

“……喂、”

“大概是增加了援兵。”太宰治耸耸肩,“前面就是隧道了。”

——并不是一个很有利的战斗地形。

中原中也一边单手解开安全带,一边抓过太宰治的衣角,很遗憾广播里恰好播放到他最喜欢的一句歌词:“——你来开。”

几乎是一瞬间,在天窗自动打开的同时,中原中也纵身一跃,太宰治翻过副驾驶座位,手指握上方向盘。

“差不多点行了中也。”太宰治在耳麦里说,“这些都是小插曲。”

“好好开车。”中原中也露出那种一贯跃跃欲试的眼神,舔舔上嘴唇,“一分钟就可以解决,不用你多管。”

所有企图轰炸的手榴弹都被他砸了回去,爆破出一条烟尘血水大道。子弹以更快的速度反方向运动,直嵌入钢板,或者皮肉。所有的攻击集于上空小小的红点,仅凭他一人便胜过千军万马。重力使凌驾于长空之上,所有的风都成为烈火——三十二秒五三,太宰治把计时器一掐,然后中原中也精准从天窗里落下,重回驾驶舱。

歌曲的最后高潮收尾,汽车飞速地驶入隧道。


“等一下到了出口,”太宰治开口,“你负责左边,我去右边。”

“……把车分成两半?”

“这还用问吗,中也明明可以不用交通工具的啊。”

“啊真是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就一个人骑机车了——真没良心。”

“……这个词可真是有够奢侈的了。”

“其他?”

“暂时没了。”

“那你可以做好准备了。”中原中也加速一档,“倒计时二十秒交换位置,速战速决,我可不想浪费一整天。”


车轮碾过最后一寸沥青,他满意地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远处。备用机里的定位传送过来,在踩下油门前,太宰治难得在心里对首领说了一声抱歉。

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还回去了呢。

汽车直直地撞入了树林。



13.

“就这样把太宰先生丢在那里……真的没问题么?”中岛敦回头望向那栋楼。

“不用担心。”江户川乱步嘟囔一声,“该管这件事的人马上就到了,只是……”

“——只是?”

“很不幸。”他叹一口气,“太宰今天的工作,可能真的要敦君你来完成了。”

“……什么?!!”

……

公寓的后门边上,闪过一道人影。



14.

“真是少见。”一个沙哑的女声在旁边响起,“你一个人来这里干什么呢?”

太宰治默默地在森林中央的湖边停下。

“自杀。”

他笑了起来。一只鹧鸪下水捕食,拍打着洁白的翅膀,扑通一下,又飞回天空。

那个女人从树后走出来,穿着洋裙,戴一顶遮阳帽:“……可真是奇怪的人呐。”

“那么您呢?”太宰治转过头去,那个笑容毫无破绽,“您在这里做什么呢,女士?”

“我啊,在度假哦。”她也轻笑一声,“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事实上,并没有。”他后退一步,“只是在想,今天的水温是不是不太适合自杀。”

“为什么呢?”女人扶了扶帽子,“有什么理由吗?”

“——要这么问的话,”太宰治皱了皱眉,“确实没什么特别的理由。”

“……”

“可是,”他双手插兜,看上去对一切都毫无兴趣,只不过随口一问罢了,“您说谎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空气沉寂了几秒。这期间鸟鸣散落在丛林中,树叶沙沙作响。

女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谎?”她摆摆手,“我什么时候说谎了呢?”

“您说您是来度假的。这很好拆穿嘛。”太宰治踢着岸边的石头,“像您这样的女士出门旅游是不可能不化妆的,指甲很久没修了,甚至手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些特别的药剂。”他耸耸肩,“——如果不是因为您长得足够美丽,我都要怀疑您是某些危险分子了。”

“哈哈哈,有这么夸张吗……”

“不要露出这么戒备的表情嘛。”

“其实……”她走近一步,“我早就认出了你的身份哦。”

她深吸一口气又叹下,期间用手帕擦了擦手指,“港口黑手党最年轻的干部,太宰治先生?”

“……”

“——你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十六岁。”

“真是过奖了。”他对上她的目光,“很多人是没办法凭借这么短短几句话认出我的,在这一点上您就打败了大多数人呢,玛丽小姐。”

“……”她的棕色眼睛突然露出诧异的神情。

“嗯……或者称呼您为、雪莱小姐会更合适?”

“……我不介意。”

“失礼了。”

玛丽·雪莱站直了些,干笑两声:“太精彩了,原来太宰先生还有见面相便知姓名的能力吗?”

“——我也不知道诶,要不您猜猜?”他语气平淡却不乏危险的气息,“或者您再猜猜,为什么一位调查岛田集团的黑手党,会知道您的名字?”

异能为探知一切异能效果及弱点的「占星术」大师、岛田庄司先生,与同时拥有两种异能的成员,究竟如何联系在一起?

“——我啊,一直很想知道,如果有人能够复制你的一切,但不幸的是,他更加强大,并最终成功捅入你的心脏,”太宰治不断走近她,皮鞋踩在树叶上,“如果他能代替你活下去,那么算不算,你成功地自杀了?”

「荒霸吐、死于、荒霸吐。」

那个他不敢想、不愿见、也不肯认的结局。

“您一定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他步步逼近,声音冰凉,“「科学怪人」、玛丽·雪莱小姐?”



15.

玛丽·雪莱从没有像现在这么兴奋过。

她从小便能够夺取所有异能者的异能,即使最初的威力并不强大,也足以让人感到恐惧——于是身边的人开始疏远她,开始排挤她。

她从没想过打击报复,孤僻的性格也使她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她遇见了岛田庄司。

那个愿意花费毕生精力,去创造出一个完美的灵魂与肉身的,疯狂的占星术大师。他问她愿不愿意帮助他实现梦想。

世界的统治者应是完美的,他说,这个世界本应是完美的。

玛丽·雪莱犹豫了。她不愿承认自己确实很容易受人摆布,似乎别人的梦想比她的一生更为重要,她更不愿承认她渴望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即使这听上去太荒诞——但她最终点头了,不为什么,只为他是第一个赏识她的人。

他们共同开始创造“弗兰肯斯坦”。

以鲜血为药引,以誓约为灵魂,他们筛选出最强大的异能进行炼造,这个怪物、这个神明,一天天成长起来。

——但是还不够。

——他还不是最强大、最完美的作品。

你认为可以从谁下手?玛丽·雪莱问。

目标已经有了,只是……这会花费我们更多的时间。岛田庄司打开仪器,你听说过“荒霸吐”吗?它是我见过的、最不可战胜的力量。

——即使花十年、二十年、一百年,也要获得的力量。


玛丽·雪莱笑了一下:“所以您是来杀我的吗,太宰先生?”

太宰治不置可否。手中的开关被按下,不远处的汽车内传来爆炸声。

“——更准确的说,我是来救人的。”

“很抱歉。”她甩了甩手,“无论哪种情况,我都会以十二分的精力来对付您,希望您不要介意。”

丛林里的埋伏圈围了上来,太宰治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毫无芥蒂地拿起来看,周围的枪支已经全部架起。

森鸥外新发来的短信。他问,那你又在赌什么?

太宰治闭了闭眼,风也无声。

“没有的事。一个人配得上这样的阵容,我还是很感动的啊。”

——我在赌什么?

“那就好。很抱歉打扰了你的自杀计划。”

在赌这些敌军何时会开枪,在赌玛丽·雪莱是顽固还是妥协,在赌中也解决三个据点再赶到这里要花多少时间。

子弹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微微笑了一下。

其实一击便可以毙命的。他不躲、不跑、也不恐惧。

他只是在赌。

在赌命运的骰子能否翻到最大的点数,在赌希望的力量是否会眷顾。

预言家既没有狼人的刀,也没有女巫的解药。无能为力,他早就知道的。

中也。他持续听见风声。我只是在赌。

在赌一个未来。

……

在赌一个、有我们的未来。


……


——那些子弹就这么擦着他的西装外套,猛然间,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16.

情况……好像向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太宰治低头看着满地的尸体,他们有的被自己的子弹打穿胸膛,有的被直直嵌进木头里再狼狈摔到泥土上,或者由于震荡和后坐力突发内伤而死。在没有使用「污浊」的情况下,中原中也已经连续消灭了百号人,加上来回的路程,此时也有些力不从心了。但是他依然努力地站稳,一步一步靠近他。

然后,毫不拖泥带水地,给了太宰治一拳。

喂喂、不是吧。太宰治拍着满身的树叶。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超额完成任务了吧,玛丽·雪莱不存在任何存活的机会,那为什么自己还会留在这里?

而且不仅是留在这里。他心里有些发毛,他可没想过在这之后要怎么面对十六岁的中原中也。

“……车的定位点不见了,手机定位被你关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这里的危险警报一直响个不停,发消息也不回……”

中原中也挥舞起的拳头又懊丧地放下。他眼角发红,呼吸加重:“如果我再晚到一步,看见的会是什么?”

会是空洞的目光和千疮百孔的躯体吗?还是硝烟过后你又得以逃脱,游刃有余地观看这一场闹剧?

……我看见的会是什么?

窒息感如潮水。

太宰治没有回答,扶着腰站起来。

“龙头抗争那天,”他缓缓开口,“中也来晚了一分钟,我多挨了三拳。”

“……”

“所以这次你不会的。”太宰治轻叹一声,“我把所有的筹码都押在你身上了。”

沉默了足足十秒,中原中也开始思考这些话内在的逻辑性。自然没有人会如此在意短短的一分钟,他本想反驳的,可是对方后半句话又强行让他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啊、真是的。”他背过身去,“——知道了。”

太宰治踩过零散的枝叶,望向那口湖,平静的,如同银镜一般。

他又抬头望天:“……要怎么回去呢。”

中原中也双手插兜,看见了车的残骸,自顾自走在前面:“——我怎么知道啊混蛋。”

这让他有些迟疑。任务他完成了吧,没有死亡、也没有棘手的危机,但是为什么还是回不去呢?

十六岁。太宰治的大脑飞速运转。十六岁——为什么是十六岁?

他明明可以回到任何一段时间去调查真相,甚至在二十二岁找出一切罪魁祸首——那样他反而有更多的助手,有更多的时间。

——可为什么一定是十六岁呢?

中原中也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接下来去哪里啊?你怎么不跟上?”

风吹草动,阳光投下细小斑纹,溺于绿色的海洋。

他一时间竟找不到那个答案。

枝叶作响。


——于是夏天给出了答案。

它说这是没有云朵的晴天,是傍晚沉睡的风铃;是海鸥惊起的水花,是夹在书页里的虫鸣。是一切浪漫的肆意的热烈的,无法触碰又不可战胜的东西。

是浓墨褪不尽的十六岁,是盛夏里加冕的十六岁,是你挥手告别、是我驻足当前,是我们的,悄无声息又震耳欲聋的十六岁。

……那天还未摘下的玫瑰。


他望着那个背影,好像望向一片火焰,一瞬间福至心灵。

“——中也!”



17.

太宰治睁开眼的时候有些头晕,他试探性地闭上左眼,光线透进视网膜——很好,右眼上没有缠着绷带。

他第一反应想去看看那被改动了的内容,可是头一抬起,一张脸被无限放大,他吓了一跳。两个人的额头碰在一起,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嘶——”

太宰治没坐稳,整个人差点瘫到地上。他有些狼狈地站直又坐好,视线好不容易聚焦。

眼前的一幕让他整个人完全清醒了过来:“……中也?”

中原中也坐在他书房的桌子上,那一下撞得不轻,他还有些恍惚:“——啊?”

“你怎么……”

“你刚刚想说什么?”

“我刚刚……?”太宰治抵着下巴,“你怎么在这里?”

“不、不是。”中原中也把桌上翻开的手册一合,“‘刚刚’,我是指——在树林的时候。”

太宰治眨了眨眼睛,好像彻底懵了。

在树林、的时候?


“——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中原中也解释,“他们说你快失踪一整天了,我也只是、碰巧翻了一下你的工作计划而已。”

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还碰巧,找到了多余的药片,然后就是……”他跳到地面上,“你知道的。”

太宰治还保持着那样的表情:“……中也还真是胆大啊。”他说,“万一那是毒药怎么办?”

“那还能怎么办?”中原中也双手抱胸,“我翘掉了红叶大姐准备的生日派对,一睁眼就是战场,再拼死拼活赶过来救你一命——和喝毒药也没什么区别了吧?”

“……”

“所以,”他凑近他,目光撞在一起,“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那句显然得以把他们带回来、却没能亲耳听见的话,究竟是什么?

太宰治沉默地看着他。

“你不要告诉我是‘生日快乐’,我今天可一点都不快乐。”

“……中也的生日在春天啊,真糟糕呢。”

“这没有什么关系吧!!”

他佯装要打他,被对方一个闪身避了过去。

春天过去就是夏天了吧,太宰治想。夏天是一场未定的旅行,那春天呢?

“才不是呢。”他反驳,“中也是笨蛋吧。”

“……哈?”

“你明明知道的。”太宰治叹一口气,“你明明知道我在计划书里都写了什么。”

“——不好意思啊。”港黑干部笑了起来,“大多数都是骂我的话嘛,难道这些不是重点吗?”

“……”他盯着他的蓝色眼睛,一时间竟生出了一种“输了”的念头。

——明明一切到现在为止都很顺利啊。

“……好吧,那句话是。”太宰治轻轻抓住中原中也的手指,“中也。”

“嗯?”并没有躲开。

“中也,”他说,“等等我吧。”


假如玛丽·雪莱在那场战斗中得以逃脱,那么写在未来的,便会是王者的对决、怪物的毁灭,是中也走向的终点。

那个一点都不华丽、不骄傲、不精彩的终点。

——这怎么行呢?太宰治捻着书页。他怎么会接受这样的结局,他怎么会允许别人的名字刻入他的生平?

所以中也。


——当你处于空中时,等我抬头;当你落于海上时,等我回首。

等我看向你、抓住你。

中原中也愣了一瞬,心跳好像漏了一拍。他缓缓地、缓缓地收紧了手指,好像感受到了逐渐加快的脉搏。

等等......吗?

他笑了起来。

“——才不要呢。”他扬起嘴角,“才不要呢,我不会等你的。”

他看着对方的表情从诧异到失落。

“我不会等你的。”中原中也说,“我会追上你。”

——不管在世界何处,我都能找到你,我都会找到你。

然后追上你、追上我的一切。

“……区区中也而已。”太宰治终于松下一口气,“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秒针转过一圈,手表发出“嘀”的一声,宣示着十二点的来临,“我现在可是整整大你一岁。”

……啧。



18.

十六岁的中原中也刚回过神来,他望向脚下的小道。刚才的战斗是不是结束得太快了?太宰治刚刚是不是喊他来着……?”

他不太确定地回过头:“——怎么了?”

十六岁的太宰治从恍惚中惊醒,觉得今天一天似乎做了很多事情,但奇怪的是一切都那么不真实。怎么了?自己刚刚好像是叫了“中也”……

他抬起头,阳光正好洒在他们中间。

“没什么。”太宰治笑了一下,“叫你等等我。”



19.

「检测到时空波动,现已进行修正……」

「……」

「修正完毕。」


「……」


「天地异变,异能分离……阴霾笼罩之时,重力使屠龙……」

「一战、即定。」


“唤醒白雪公主的方法还真是粗暴呢。”吻落于他的发梢,“……中也。”

——春天是旅途前的吻。


“久等了。”







——END

*参考书籍:

岛田庄司:《占星术杀人魔法》

玛丽·雪莱:《科学怪人:弗兰肯斯坦》

*文中人物言行不代表三次原型

*感谢我的资料库@深渊猫猫汪汪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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